爸爸问我,这两个月实习累不累,我说不累,感觉每一日都在学习,时间没有虚度。又问我没有工资什么感受,我说并不在意,因为这两个月带给我精神上的富足和认知上的开拓远比这些有意义的多。
第一周接手“出生缺陷救助项目”的资料审核,我得以有机会深入了解不同家庭所面临的医疗和经济困难,在阅读这些家庭的申请原因时,竟然不受控制的哽咽。申请者中有年长的父母,也有尚未成熟懂事的年轻父母,还有离异的单亲家长带孩子往返奔波于家和医院,只为寻找一丝生的希望。这些文字令人难过。我不禁感叹,在这个娑婆世界中,拥有一具健康的肉身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阅读这两个月写下的近7000多字的实习小记,字里行间能察觉到自己思想深度的变化。看到自己在第一周时写下过这样一段话:“许多人究其一生希望自己能够有所成就,努力提升自己的灵魂高度。但在一副破败不堪的,病态的躯壳面前,这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若无法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承载我们的灵魂,那么这些所谓的追求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不是来到社工部参与了这个项目,我想我很难有机会知道社会上有这样一群人在满怀慈悲的做着这些有意义的事情,也很难有机会深入了解到目前社会的医疗状况和人们所处的困境,更不会有机缘在此时开始生出这些思考。
这两个月于我而言诚然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经历,在这之前我对于自己未来的方向总是感到模糊不清,但现在我能觉知到这些“善知识”在给予我指示,帮助我从散乱迷途中发掘出明确的方向:我喜欢临床。
我在书中读到过,“临床,见一个帮助一个,真正让对方好起来。”我也是这样想。在病房穿梭一月有余,有幸跟随老师和医生参与经济救助和临床诊疗等过程,见到了许多受病痛折磨的孩子们。他们大多脸颊消瘦,有的双眼无神,意识混沌,有的仍保留孩童天真的笑容。稚气未脱,令人动容。
大多数时间我都跟随老师穿梭于神经外科病区,了解到各种在大学课堂外那些闻所未闻的神经系统疾病和肿瘤名称,并与不同的家庭接触,交流,倾听,陪伴。除临床治疗手段外,倾听也是十分重要的治愈方式。此为善行。我应该,并总是愿意做一些。
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六月中旬跟随老师来到血液肿瘤科,第一次接触到“安宁疗护”的个案。这是一位病情进展超乎想象的白血病的孩子,家长最终决定放弃积极治疗,希望孩子平和的离开。我们和孩子母亲谈话,当问起孩子生病期间她的感受时,她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流出。孩子离开那天早上,我进入病房,心电监护仪不断地在报警,屏幕上的血氧已经变成了零,心跳也成为一条直线。我帮助护士一起为孩子的遗体做了护理。当下的我也被一阵汹涌的悲痛笼罩。我和妈妈发信息告诉她刚刚送走了一位小孩,她回,“南无阿弥陀佛,生命轮回不息,他会远离病苦在极乐世界继续生命。”我也在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祝愿他来世不再受病痛折磨。
四年前我在河北一家医院无意中目睹一位陌生人临终前的景象:家属围在床边相拥着哭泣,看向病床上亲人的脸无助的落泪,医生站在一旁交待着最后事宜。那是我第一次因生死之事大受震撼。走出医院后,悲伤无故袭来,大哭一场。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也可能是对一条生命逝去的怜惜。四年之后的今天,面对生离死别我已变得淡然许多,对疾病和死亡怀有敬畏之心。许是了解学习了更多,心也逐渐变得干净安宁了。
除此之外,印象深刻的还有很多。比如执意要生男孩却忽略可能携带致病基因的父母,想尽各种办法只为寻死的女孩,孩子肿瘤转移却只能独自承受噩耗的父母,还有表面上看着活蹦乱跳实则已经进入终末期的孩子……从前只通过媒体书籍或他人口中知道这些,但现在我能够真实的感受到人间疾苦的存在。
“了解什么样的人生病,比了解一个人生什么病更重要。”这是我在办公室闲暇时阅读安宁疗护相关书籍时读到的,出自于希波克拉底。在病房这两个月,我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一定要及时审视和改变自己的想法。不能执着于一些理所当然的,自持的观点。少一些不负责任的,自得而轻率的断论。
阅读一本散文集,书里说,“无常随时袭击。”人生无常,生死更是。两个月实习结束,察觉自己分别心少了,并能够及时提醒自己以更柔软的方式对待他人,常怀慈悲。能持之更好。
由衷的感谢老师们,和所有给予我机会与信任的人。
也为孩子们祈祷,平安健康,少些病痛。